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人就是概念、定义、认知的集合体。
2025-07-31

人就是一套不断自我修正的概念与认知系统。

每天醒来,脑子里那些陈旧的词汇、标准、判断像旧家具一样摆在那儿,不动也不问我意见。它们不是我选的,但它们决定了我怎么看人,怎么看世界,也怎么看我自己。有些是小时候学的,比如“要乖”“要听话”“成绩就是价值”;有些是后来被生活压出来的,比如“人靠不住”“别指望感情能解决问题”。这些东西像一组内建程序,一启动就运行,不需要我同意,也不会等我解释。

大多数时候,我只是照着这些定义活着,好像自己不过是它们的延伸。别人说我“挺理性”,其实只是我的标准比他们更僵硬、更早被设定好。不是我真懂得什么叫理性,而是我的认知系统里,这一套逻辑早已变成了“正常”。比如看到一个人迟到,我几乎不用思考就会断定他不可靠。但我很少停下来想,或许他正在经历什么,或许我的判断太快了,甚至是错的。不是我不能共情,而是“共情”这个词,在我的认知里从来就不值钱。

有时候,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整理档案的人,而不是一个真正有情感的人。每接触一件事,我脑子里的概念库就自动开始分类:这是什么类型的人?这是“失败”的迹象吗?这句话属于“冒犯”还是“忠告”?我几乎没时间体验,感受还没形成,就被某个定义盖了章。像是在说:“好了,你的感受应该是这个。”久而久之,我对很多事情的反应越来越标准化,不是冷漠,是太快地被一个认知模板替代了本能。

这些年我慢慢开始意识到,一个人能说出“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”已经是一种幸存。太多人,包括我自己,甚至连这个句子的空间都不敢给自己留。我们被太多“应该”“本来就该如此”的定义压着,说不出话,也不敢乱想。因为一旦开始怀疑,整套体系就要重构,而重构意味着不确定,不确定就意味着恐惧。于是我们宁可继续相信老旧的词汇,也不愿打开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感受系统。

有一段时间,我试着让自己重新认识一些基本概念,比如“成功”到底指什么,“自由”是不是必须要和“孤独”绑定在一起,“努力”是不是一定会有结果。不是为了争论什么,而是我发现,只有把这些词语一一重新拆解,才能慢慢找回一点点内在的主动性。否则,我就像一个被动加载的程序,每一次行动都只是响应,而不是选择。

这种过程很慢,常常没有回报。有时候甚至觉得更痛苦,因为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盲目、多么顺从、多么理所当然地活着。但与此同时,也多了一点点可以呼吸的缝隙。比如现在听到别人讲他们的挣扎,我不再第一反应就是“你是不是太敏感”“是不是不够坚强”,而是会停一下,试着让对方的话进入我内在那个尚未定义清楚的空间里,让它先在那儿待一会儿,不急着判断。

我慢慢发现,那些让我感到“不对劲”的瞬间,其实是一种提醒,一种来自潜意识的微小抗议。它在说,“你现在用的认知系统并不能完全解释你正在经历的事。”很多人会忽略这些信号,因为它们不像创伤那样剧烈,不像愤怒那样明显。它们只是一些轻微的不适,一点点情绪的发胀,一些莫名的厌倦。可正是这些东西,才是概念之下的我自己。

也许我还不知道怎样构建一个全新的认知系统,但我至少开始知道哪些部分不再适合继续下去。比如,我不再强迫自己用“有用”来衡量一个人或一段关系的价值,不再在失败后立刻寻找“合理解释”,也不再用“成熟”来压抑自己的冲动。我不再那么着急去定义每一件事,因为我发现,有些体验本身就比解释更重要。

真正的觉醒,不是拥有一套更先进的认知,而是开始知道,任何认知都有盲点。人之所以痛苦,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事情真的很糟糕,而是因为我们在用一套无法容纳真实的定义来评判它。比如“我失败了”,可能只是“我没有达到一个别人设定的标准”;“我很孤独”,也许只是“我暂时还没有学会和自己相处”。如果换一套理解,也许情绪就会变了,整个人也会松动一些。

说到底,人是可以更换概念的。那些我们以为理所当然的词语,其实只是当初无力反驳时默默接受的版本。当我们有力量时,就可以重新定义,比如“勇敢”不再是“硬着头皮上”,而是“承认自己怕”。比如“独立”不再是“一个人解决一切”,而是“敢于请求帮助”。语言变了,心也就有了新的空间。

这过程不快,也不容易,但它真实。它不像外面那种看起来很励志的“心灵鸡汤”,也不是一种“立刻变好”的幻觉,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、像水一样缓慢的重塑。在每一次停下来问:“我现在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?”的瞬间,人就开始松动了原有的结构,慢慢地,从一个被动加载的集合体,变成一个有意识、有选择、有温度的存在。

如夜話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