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神内耗最深的人，往往是那个最怕误事、最怕拖累别人的人。

他会把很多本来不该他担的责任，一股脑揽过来。有时候不是谁要求他这样，只是他自己下意识地就觉得，如果别人出了问题，是不是自己也有一部分没顾到位。别人忘了汇报工作，他会先自责是不是自己前几天提醒得不够；小组里有人迟到了，他会担心是不是自己前一天说话太严肃影响了气氛；项目延期，他明明只是个普通成员，也会想着是不是自己哪个流程没交代清楚。

他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当成局里的隐形轴心，一种默默承担、一种不说出口的自我监控。他不愿意麻烦别人，不想给人添负担，总是提前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，再一一模拟、准备。可是他忘了，人的能量是有限的，一个人如果每天都在承担三四个人的心理份额，那些没发生的事，也会慢慢地把他压垮。

这种“过度负责”的状态，看上去像是一种美德，但其实是一种慢性耗损。他不是怕出错，而是怕自己一旦出错，就会让人失望、被人看轻，甚至否定自己的全部价值。所以他总是打醒十二分精神，查漏补缺、小心翼翼，把人际关系过成了考试，把日常工作活成了舞台剧，哪怕没观众，他也不能出戏。

他已经很久没让自己真正放松过了。吃饭在想下一步安排，休息时忍不住回公司消息，晚上明明没事却刷个不停社交媒体，担心漏了什么人发的动态。别人看不出来他累，是因为他早已习惯把累藏进“应该做”的责任里。他会对自己说：“我还撑得住，别人更需要被照顾”；他会觉得只有自己扛起来，事情才能顺利；可他从没问过自己，那些需要被他照顾的，是真的没人照顾，还是他太快把“自己必须负责”这个念头套了上去。

他不是不想放松，而是不敢。他知道自己松一口气，那些一直扛着的东西可能就会塌下来。他也不是不愿意信任别人，而是太早太频繁地经历了“别人做不到，最后只能自己补位”的循环。他已经下意识地预判：“万一别人不行呢？我得提前顶上。”

其实他有时候也会悄悄羡慕那些潇洒一点的人，羡慕他们出了错还能被原谅，羡慕他们有退路、有人兜着，羡慕他们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疏忽就整夜辗转反侧。可他没有。他的自我要求已经内化成一种无形的绳索，一旦松了，他就觉得自己“不配”，不配被信任、不配轻松、不配犯错。

久而久之，他就真的不快乐了。他不是不想快乐，只是每当他准备靠近一点轻松的时候，就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：“你还有很多事没做，你怎么能现在就歇下？”他会在深夜把计划表来回修改五遍，只为了确保哪怕一丝可能的风险都不被遗漏；他会在会议结束后又单独和每个人沟通一遍，只为了别人不会觉得他不细致；他会对每一个细节都过分紧张，因为他把失误等同于不负责任，把放松等同于逃避。

但其实，他已经做得够多了。他早就已经是那个最靠谱、最细心、最愿意负责的人。他不是不够好，他只是太怕别人看不到他的好，所以总是一次次地加码，把所有事情做得滴水不漏。他以为这样才安全，才不被抛弃，可他不知道的是，他在这个过程中，其实慢慢遗失了那个最自然、最放松、也最真实的自己。

「如夜話，至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