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害怕的不是空闲,而是空闲时那个无用的自己
2025-07-30
必须不停做事、不断证明自己,其实只是我无法接纳自己的空白和无用。
有时候我甚至不敢坐着发呆。哪怕只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,明明已经做完一整天的事,只要一停下来,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似的,慌张,紧绷,甚至还有点羞耻。仿佛没在干点什么、没在向前推进、没在“成长”的每一刻,都是在浪费生命,都是在拖累自己。这种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来的,是被灌进骨子里的。我说不清是哪一天开始的,只知道,好像我一直都不被允许闲着。
不做事的时间,我都不太会形容它。那种状态像是坐在一间空屋子里,窗户关着,没有风,没有声音,什么都不发生。我会开始翻手机、打开电脑、给自己找一堆“有用”的事,哪怕根本不想干,也比面对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强一点。其实我知道这不是忙碌,而是一种逃避。我是在逃避“无所事事”这四个字背后的那个我。
我不太能面对一个什么都不干的自己。不读书,不写字,不学习,不工作,不反思,不自我提升——我会觉得那个我像一滩水,软塌塌、没有意义、没有边界。我会觉得那个我,是“不值得存在”的。我承认,这种标准很苛刻。可它不是我定的,是我习得的。
小时候只要一待着不动,家里人就说我懒,说“你怎么还不去学点什么”,说“你这样以后能干嘛”。我那时候并不理解“干嘛”是什么意思,只是感觉“不动”是不对的,“动起来”才有价值。后来慢慢就学会了,在别人开口催促之前,自己先把自己催起来。哪怕只是做些假忙的事,也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努力。至少那时候,我不会被责怪。
可奇怪的是,哪怕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好像还是没能摆脱这种内化的催促声。身体在动,心却没停下过。我一直在想,下一件该做什么,今天是不是虚度了,这一小时能不能用来学点东西。就算偶尔打游戏、看综艺,也会默认那是“放纵”、“堕落”,然后在玩完以后用一点别的事情来“抵消”那个罪恶感。
我好像对“玩”这件事有种本能的不信任。娱乐在我这儿,总是带着一点羞愧的味道。我会说服自己:“这是为了调节状态”、“娱乐是为了更好地工作”——好像只有把“玩”包装成某种工具,它才可以被允许存在。而如果它只是单纯的愉快、松弛、无目的的时间流逝,我就没法接受它。
我也看过很多人说“无聊是一种很重要的空间”、“空虚也是创造的土壤”,这些话我都懂,可真要我面对那种时间空下来的时刻,我就不敢了。我会立刻抓点什么填上。有时候只是打开个文档,哪怕根本写不出来,也比那种“什么都没有”的感受好一点。
我并不是不想休息,我是真的不敢休息。休息在我这里,和自我否定、无意义感、被世界遗忘这些恐惧连在了一起。像是一停下就会跌进一个黑洞,没有光,没有人拉你,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往上爬。就像我必须证明“我还在活着”,而证明的方式只能是持续地做事。
而其实,越是这样,我越觉得疲惫。有时候连开心都变成了一种任务,比如“我今天得学着放松”、“我要学会享受生活”——连享受都要被规定形式和目标,真是可笑。我明知道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高效、成长、有意义,可我就是不敢允许那种“什么都不是”的时刻存在。它太像死亡了。像是我这个人一旦不被用来做点什么,就真的不算“一个人”了。
我很羡慕那些能发呆的人。哪怕只是坐在阳台吹风,看会儿天,不觉得自己废,不觉得时间被浪费。我也试过让自己那样坐着,可没多久就开始内心打鼓,心跳加快,好像脑子要报警,说“这样下去不行”。我想停下来,可我连停下来这件事都想“做好”。
这不是因为我热爱忙碌,而是我太惧怕空无。我害怕那个空无的空间里,会浮现出我不愿面对的情绪:无价值感、被抛弃感、失控、孤独、茫然。它们太黏了,一旦冒出来,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所以我用忙碌去压住它们,用日程表填满时间表,用任务感掩盖不确定,用不断的做事把那些情绪关在门外。就像不停做家务、不停擦桌子,好让那些“没人在意你”的念头进不来。
但其实它们一直都在,就在门后面,静静地等我停下。我越是不理会,它们就越在那儿等着,一点没少。我越是忙,越是觉得生活像在原地跑步,脚动得很快,心却没有真正地走到哪儿去。我越是试图“活得有意义”,反而越感到一种彻底的耗竭。像是在喂一只永远填不满的怪兽,它只吃“产出”、只吃“结果”,从不关心我累不累,渴不渴,想不想停。
也许,我真正该练习的,不是如何继续保持“高效”,而是如何允许自己慢下来,甚至停下来。不是为了“更好地前进”,而是就停着,哪怕只是原地坐一会儿,让自己存在在“没有用”的状态里,不解释、不合理化,也不赎罪。
我想练习的不再是如何“对抗空虚”,而是如何容得下空虚。就像容得下夜晚的黑、雨天的潮,像是房间里没人的时候也觉得安心,像是一盆水,哪怕没有倒进任何花瓶,也依旧是一盆完整的水。我还做不到,但我想开始试着往那个方向去。
如夜話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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