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成长，是在一切幻象破灭之后，依然选择靠自己走下去。

有一阵，我对世界几乎是彻底失望的。不是愤怒，不是痛苦，是那种像泡过水的书页一样发胀的疲倦感。每个系统看起来都像在装腔作势，每个人都在说话，可没有一个词听起来是真心的。你走进一间屋子，他们说欢迎你，其实是想让你站到该站的位置上别乱动；你提个问题，他们说“这很复杂”，其实只是怕麻烦；你想认真，结果被笑话太当真。这种时候，很容易心里长出一种阴郁的气：既然大家都在演，那我何必认真呢？

后来才明白，这不是清醒，是病态。是人还没长大，但又太早看破了表面，于是把全部精力用来吐槽。好像只要指出哪里是假的、哪里是套路、哪里是草台班子，就显得自己有智慧。但真正的成长从来不是去判断世界是否靠谱，而是即使知道它不靠谱，你也愿意继续在里面工作、生活、尝试和付出。

世界确实是个草台班子，很多时候它连最基本的流程都不肯做全，很多人上来就唱跑调，很多规则一看就是临时编的。但问题是，你还得在这个班子里演下去。观众不会因为你看出了台下的电线是露的、布景是纸糊的，就给你更多掌声。他们只在乎你那一段演得是否动情。你演不出来，他们就走了，你鞠多少躬也没用。

所以长大第一件事，是停止幻想什么叫“真正的秩序”。没有。你见到的那些“体面”“整齐”“理性”的表象，背后多半是用汗水、愤怒和无数次退让堆出来的妥协。你以为别人活得笃定，是他们找到了什么系统之光，其实更多时候是他们明白了没有光，于是自己去点灯。

第二件事，是开始认真面对自己。不管这个“自己”当下是多么疲惫、愚钝、被动、暴躁都没关系。你得把他拉出来放在阳光下看看。看清他正在经历什么，承受什么，逃避什么。只有这样，你才能开始去试着调整一点点。不是立刻做出改变，只是去理解你此刻为什么这么疲软——是失去了动力，还是从来没被允许自主选择？

我记得那一年，有很多夜晚我都在屋里绕圈子走路。不做事，也不开灯。就是走路，一圈一圈，像一只找不到出路的猫。那个时候我一边在心里骂着世界有多虚伪，一边又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耻。但某天开始，我忽然就不再骂了。我开始写一点东西，即使没人看也写。开始做点小事，比如自己修电饭锅，自己擦鞋。我不知道为什么，但每次做完这些，我都不那么想骂人了。

那就是第三件事：开始依靠自己。不是那种嘴上说“我很独立”的靠，而是真的去做事，哪怕一点点。去试一试，失败了也不急着找人诉苦，先在自己这儿冷静地想一想能不能再来一遍。你会发现，大部分时候你不是做不到，是没有真正地允许自己试错。你太怕麻烦别人，也太怕被别人看笑话。于是你就卡在那里，哪儿也去不了。

可只有靠自己这件事，是再粗糙也值得反复练的。练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，外界的掌声和鼓励固然好，但没有它们，你也不会停下脚步。因为你心里已经对自己有一个非常稳的判断了。你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想做成什么样的事。你甚至知道，不管这个世界怎么耍滑头，你都可以靠自己硬生生地在它的缝隙里扎下一根桩子，然后一步步搭出一块能站人的平台。

而这个“只要我想实现之事，就必能实现”的念头，并不是某种玄学式的自我暗示，而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过混乱之后仍然不肯退场的那份执念。他不是天真，他知道路很难。他也不是冲动，他知道光靠一腔热血不够。他只是实实在在地对自己说，我愿意继续干下去。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而是因为我确实有想做的事。

这份念头没有形式，也不会发光，但它像一块很小的石头，默默地压在你心里，让你在所有迷茫的时刻都不至于飘走太远。别人看不见，但你知道它在。它不是信仰，它是决心。它不是承诺，它是实践。

如夜話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