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自信，是在没钱的时候也能坦然说出“我付不起”。

那顿饭的账单，其实早就不是重点了。进门之前我只想请老同学吃顿便饭，叙叙旧，聊聊从前的事，可落座以后我才意识到事情失控了。菜单翻开那一刻我脸有点发烧，价格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，贵得离谱，贵得让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该进门的路人。手指卡在菜单上不敢翻下一页，心里开始暗暗打鼓。

那一瞬间我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个厕所，然后悄悄给他发条信息说“你点吧，我肚子有点不舒服”，再顺理成章地从后门溜走。这样至少不会太丢脸，至少不会当着服务员的面说“我们点不起”。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做这场尴尬的逃离，但他一句话让我坐直了背。

他说：“我们是学生，承受不起这家的价格，不好意思，打扰了。”然后他站起来，跟服务员点点头，就走了出去。整件事干净利落，没有任何遮掩，像一个人把包袱放在地上，伸个懒腰，走了出去。

我跟在他后面，脑子嗡嗡的。出门走了很远，我的耳朵还是热的。但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，说了句：“北京这地方，连巷子里都这么贵，开眼了。”他是真的不介意，甚至还觉得这是一种“见识”。我在那一刻才第一次发现，他好像一直都比我轻松。

是啊，谁说没钱就要小心翼翼？谁说承受不起就只能咬牙硬撑？我回头看自己，其实一直活得太紧了，太怕露馅，太怕别人看出我其实没那么好，怕被笑话，怕不配，怕自己本来的样子不够体面。

可他从不怕。他承认自己的不足，他甚至觉得那不足是一部分经历，是一种自然状态。他没有把自卑当成羞耻，而是当成天气，说出来就好了，不需要掩盖，也没必要道歉。

我开始理解，什么叫“见过世面”。见过世面的人不是穿什么牌子，用什么手机，去过多少地方，而是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卑不亢，哪怕今天自己拿不起账单，也能大大方方说出来，不拿别人当镜子，也不拿自己当包袱。

我后来听一个朋友说，她见过一个女孩在西餐厅点牛排，服务员问她几分熟，她淡淡地说：“八分。”服务员有些诧异，说没有这个选项。她笑笑说：“那就七分吧，我其实也分不清，觉得八听起来刚好。”她没有要装作专业，没有故作懂行，只是很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。她没有在意别人的评价，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。

那一刻我恍然意识到，真正的自信从不是表现得多懂、做得多对，而是允许自己“不会”，允许自己“没见过”，允许自己“比不上别人”，然后依然保持舒展，不因为这些“不够”而觉得羞耻或惶恐。

小时候我也曾很怕别人知道我家境不好。打球时穿着不名牌的鞋，总是站得靠边一点，生怕被人注意。我以为他们会笑话我，其实更多时候，是我自己先否定了自己。后来我们班那个家境更差的同学，一双旧鞋穿得起劲，在球场上像风一样奔跑，没有人笑他，反而很多人喊他“厉害”。

我慢慢明白，别人怎么看你，往往取决于你怎么看自己。你先低头了，才会让别人觉得你低。

现在回头看，那一顿没吃成的饭局，反而比我吃过的任何一顿都值得记住。它让我意识到，一份坦然的底气，可以抵过再多的伪装。一句“我买不起”，如果能说得轻松，那么你就已经走出了自卑的第一步。

而那份轻松，不是钱能买来的，也不是知识能换来的，而是你真诚地看了自己一眼，然后说：“这样也挺好。”

如夜話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