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听人提起“要出去闯一闯”，我都习惯性地点头，像是认同，心里却总会冒出一股软绵绵的倔强。不是不羡慕外面的世界，也不是害怕挑战，只是，有些时候，我就是觉得，留在家的这条路，也未必输。

说来也怪，从小到大，我好像从没想过离开太远的地方生活，甚至哪怕换个城市工作，都得再三考虑。身边朋友说我没野心，其实我心里清楚，我不是没野心，我只是更清楚，什么样的生活才让我安心。

我们这边的人，很多都这样。走出村口就算“远行”，去太原上班都有人当成大事。听起来像笑话，可其实并不傻。你在外地挣钱，再多也赶不上在自家院子里晒着太阳的那种安稳踏实。

我也曾试着离开过。那时候大学刚毕业，跑去南方找工作，一开始还挺兴奋的。可住了没多久，我就开始夜里睡不踏实，白天也总觉着哪儿不对。不是公司不好，也不是城市不热情，就是心里空落落的。想吃碗家里的刀削面却吃不到，连醋的味道都觉得淡了，像是被谁偷换了什么。

那种感觉太真了，像是身体知道了不适，而我才跟着慢慢清醒。原来不是不行，而是不适合。

我有个亲戚在北京待了两年，最后也是默默回了家。问他为什么，他只说了一句，“我妈给我炖的羊肉汤，比年终奖还香。”当时我笑了，可又觉得他说得对极了。

我常想，我们是不是太恋家了？可转念又觉得，这世上最不该被质疑的事情，就是一个人想回家的心。恋家不是软弱，是种很清楚的自我定位。你知道你适合什么，也知道你要什么。

像我们家那边的人，说话都不急不缓的，干活儿倒也利索。他们不太懂什么情绪价值，但关键时候，总是拎得清。小时候调皮，我爸很少打我，但每次说“回家吃饭吧”我都会乖乖回去。他从没说过什么大道理，但我从没怀疑过他对我的好。

后来我才发现，原来我们这些山西人，讲究的从来就不是张扬和证明，而是那种看似默默，其实极有分寸的爱。家在我们这儿，是屋檐，是灶台，是一碗热面，是午睡时窗外的蝉鸣，是你走到哪都能记起的味道。

我们也不是没压力，只是处理方式不一样。别人遇事往外跑，找远方找突破，我们则更习惯回家待几天，吃碗面，睡一觉。等醒了，那些烦心事就像被揉碎的面团，和着热汤咕嘟咕嘟，就软下来了。

我有个朋友，外地人，来我们这儿出差待了两个月。回去前他跟我说，“你们这地方真怪，什么都慢一点，什么都松一点，但人心却像是紧紧抱在一起的。”我没接话，但听完那句心里忽然泛酸。

我知道他说的是那种日常里的温柔。可能我们不说爱，也不善于表达，但我们的饭桌总是多放一双筷子，我们的电话永远接在第二声响起前，我们在院子里晒面、晒鞋，也顺便晒着彼此的惦记。

有人说，我们是考拉，吃着碳水就能解压。我觉得也不算错吧，面里有情绪，醋里有节气，睡前那点饭困，是生活最实在的奖赏。

所以哪怕外面的世界再热闹，我也觉得，家才是我心里最硬的那块地。你问我为什么不出去？我只能说，这儿已经足够好了。

「如夜話，至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