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为啥川渝容易出癫子?
2025-07-28

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“川渝癫子”这回事,是在地铁上看到一个大哥,拖着行李箱,戴着墨镜,正襟危坐地打着王者荣耀,一边嘴里还喊着:“我打辅助你们都别浪哈。”旁边人谁都没回头。我当时站在他后面,忍不住笑了一下,结果他回头看我,说:“你笑什么?我厉害得很。”那语气,不是挑衅,是一种认真得像小学生交作业的那种真诚。我没敢再笑。

后来我去重庆出差,凌晨一点还在洪崖洞下面转悠,想找点吃的,结果看见几个穿着拖鞋的大爷在围着垃圾桶打牌,谁输了谁跳江……当然,他们没真的跳,只是把脚放进江边那冷水里泡一下,然后一边骂娘一边点烟,像是完成某种人生仪式。

你说他们癫吗?肯定癫。但更多的是一种特别轻盈的,不想太用力活着的方式。

有一次聊天,有朋友说,“川渝人是不是都不太在乎面子?”我想了一下,好像确实是。不是他们不在乎脸,而是他们压根没把脸这东西看那么重。那种“别人怎么看我”的焦虑,在这儿似乎不太成立。你穿得像个花蝴蝶一样上街,没有人会看你第二眼,顶多跟你说一句:“哎呀你今天颜色配得有点杂哦。”那种调侃,不带恶意,甚至有点亲昵。

我认识一个重庆朋友,前段时间创业失败了,赔了十来万,他告诉我说:“我想了下,还是去卖烤脑花,起码不会赔得太惨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掉价,还热情邀请我一起合伙,“你来帮我写菜单好不好嘛?”我笑了,但心里有点动容。就是那种把失败当饭吃、把尴尬活成幽默的劲儿,只有真正苦过的人才练得出来。

很多人以为“松弛感”是一种高级的状态,其实它更多来自于对生活无力改变后的顺从接受。川渝的“癫”,不是表演欲,而是他们真的从心底里放过了自己。

他们躺在马路边、树荫下、共享单车旁,不是为了哗众取宠,而是他们真的觉得——累了就该躺,饿了就去吃,想笑就笑,不想做就不做。

他们脑壳上顶锅盖、蹲着抽烟、在火锅店门口跳坝坝舞,都是一种“我不怕丢人”的生存方式。因为他们早就明白了:丢人这事儿,是别人的事。

他们也不是天生洒脱,那些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表象,背后都藏着苦难的筋骨。比如棒棒军,比如在外打工的川籍工人,他们早年就是靠一根绳子、一根棍子,一双脚走遍整个南方。

所以后来他们才会觉得,“能躺的时候躺一会儿”不是偷懒,是命里给的恩赐。

我妈以前跟我说,重庆人笑得多,但苦得也多。我不理解,后来有天看《谭谈交通》,看到一个大哥满脸胡茬、骑着非法改装车,被交警拦下来。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不换辆正经点的,他说:“我老婆生病了,孩子还在读书,这车跑得快,能多送几单。”说完,他还笑着补一句:“你放心我不开快,车好是因为我修的好。”那个笑,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解脱。

你去问川渝人,“你们怎么能这么乐观?”他们只会觉得你问得怪。他们根本没有刻意“乐观”,他们只是觉得日子嘛,不笑着过,难道还哭着过?

有次我在成都,一家小面馆,老板娘脾气火爆,有人上来问有没有清淡点的面,她头都没抬:“你去对面喝粥。”说完继续低头炒佐料。我一开始觉得她不近人情,后来才知道她是每天四点起床准备食材,一个人养两个娃,日子顶在头上,她哪还有空温柔。她的脾气里没有恶意,只有存活。

川渝这地方的人情,是粗粝的,不包糖衣,但内里有温度。你问路,别人可能懒得讲太多话,但会直接带你走一段路。你进馆子,点菜慢了点,老板也许白你一眼:“快点选哟,等下又要排队了。”但你要是迷糊点说你是外地人,他立刻笑起来:“哎呀,那你就吃辣一点嘛,来都来了。”

我喜欢他们那种不太端着的生活方式。

不是不努力,只是没那么焦虑;不是没目标,只是不太装腔作势地喊口号;不是不苦,只是不习惯喊痛。

他们信命,但更信手里的烟火。他们信运气,但更信“先吃饱了再说”。

可能很多人觉得这种状态“低配”,不够精致。但说实话,我宁愿这样——有点疯,有点赖,有点懒,有点拧,但真实地在活,而不是像表演者一样,每天在人设和标准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。

而他们那些癫癫的、看起来不太讲规矩的行为,其实是在给我们示范另外一种可能。

不是所有人生,都得朝着KPI和优化率前进。

有些人,就是在麻将桌上、街边巷口、火锅店里,过出了一种不计较胜负、愿赌服输的人生哲学。

我现在再去想“川渝为什么容易出癫子”,其实不是他们“癫”,而是他们从不怕“癫”。

他们不怕输,不怕丢脸,不怕说错话,不怕显得傻。他们怕的是活得不尽兴。

如果你问我,一个人最自由的状态是什么,我大概会想起重庆烈日下,那个拄着拐杖、头上顶着泡沫箱、还乐呵呵走在马路上的老哥。他不急,他不慌,他甚至不看你一眼。

因为他的热闹,和你没关系;他的人生,也从来不是用来被别人审判的。

「如夜話,至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