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一个英国年轻人在大厂成为「牛马」
2025-07-24
親愛的朋友:
① 在異鄉成為「牛馬」,也許不是悲劇,而是一面鏡子,照出我們早已習以為常的疲憊。
當一位來自英倫的青年,從語言學的課堂走進東方的大廠,他所經歷的並不只是工作環境的轉換,更像是一場文化與存在的撞擊。
他學會了新詞「牛馬」,不是因為語言的好奇,而是生活的逼近。
這詞彙本該遙遠,如今卻與他的頭髮油膩、眼神無光緊緊貼合。
在東方這片古老又高速運轉的土地上,他曾經信仰的節奏、關係、生活方式,一點一滴被拋在腦後,只剩下機器般的回應與日漸模糊的自我。
② 離開故土,他以為來的是未來;踏進現實,他才明白這裡也有人間疲憊的迴圈。
他來時,滿眼是粉紅色的期許與回憶。
他記得交換留學時的陽光、課堂上的討論、圖書館裡奮戰的身影與女友的笑。
那時的中國對他而言,是文化的富礦、未來的前哨、愛的呼喚。
他帶著語言的熱情、跨文化的嚮往與一份年輕人對世界的想像而來。
可是當工作真正展開,那份憧憬慢慢轉為凝重。
不是因為這片土地不美,而是它的「拼」與「忍」早已滲入骨血,如空氣一般無形卻無所不在。
③ 工作不再是熱愛的實踐,而是生存的妥協,甚至於,一種潛意識的自我折損。
剛入職時,他只是個翻譯,與核心業務無關,卻時常被臨時召喚,像支援隊一樣四處奔走。
沒有人教他如何成長,只告訴他「這就是這裡的方式」。
工作變成任務的填空,沒有創造,也談不上成就。
久而久之,連呼吸都像是為了等待指令的間歇。
當別人週末仍在群裡報告進度、半夜還在討論工作時,他起初感到不安。
後來他發現,那不安只是來自「不夠像大家」——他不習慣、也不願意成為這條流水線上的一顆齒輪。
可他也慢慢發現,即便不願,也會被環境一點點推動,變得沉默、遷就、習慣。
④ 當「幸福」與「勞動」被捆綁,我們的日常便不再屬於自己。
轉為策劃之後,他真正踏入了工作核心,才發現真正的「996」並非笑談。
不是表面加班這麼簡單,而是身心被一層層磨平,生活被一點一滴吞沒。
球拍蒙塵、肌肉鬆垮、眼神失神——那些本來應該屬於「我」的東西,都被悄無聲息地拿走了。
這不是一場意外的災難,而是一種深深內化的秩序。
同事之間互問的不是「過得好嗎」,而是「你昨晚幾點下班」。
連對話都被工作框住,個人生活彷彿成了奢侈,甚至不值一提。
這種以犧牲當作榮耀的文化,讓他困惑、讓他驚訝,也讓他逐漸沉默。
⑤ 他發現自己與這片土地最深的不同,不是語言,而是對「人該怎麼活」的理解。
他看見同事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一套房子、一個名額、一份晉升裡。
他理解這背後的制度與焦慮,也看見那種犧牲的偉大與悲壯。
但他始終不願相信,愛與家庭必須是成功之後的獎勵,而不是生活當下的核心。
他記得自己的童年,父親帶他去公園、打網球,那些平凡的時刻,構築出他的快樂與完整。
所以當他聽說同事為了加班一週沒見到孩子時,他的心不只是震驚,而是隱隱作痛。
在這個效率至上的環境中,父親的陪伴變成一種「奢侈」,家庭的存在被默認為「妨礙進步」——這種價值觀讓他無法安心。
⑥ 人不是因為承受了重負而偉大,而是在重負下仍願意愛與珍惜自己。
他曾嘗試過適應,也一度告訴自己「一切都會過去」。
直到他發現,等不到的「正常下班」,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承諾,而是一種安撫。
七個月的連續加班,換來的是一紙被裁通知。
他沒有抱怨,只是覺得如釋重負。
當他如約與女友前往領證的那天,他說自己「慶幸失業了」。
若還在職場,他必須在辦完證之後,匆匆趕回北京,繼續成為那個「洋牛馬」。
而現在,他可以在晚風裡散步,看廣場舞,看河水緩緩,看生活不那麼快,也不那麼痛。
那一刻,他不是一個逃離者,而是重新擁有了作為「人」的完整。
⑦ 所謂的現代焦慮,不過是我們忘了問自己:這一切,我是為了什麼。
當我們把所有價值都綁在成就、職級、物業、學區上時,我們早已不知自己想過的是哪種人生。
我們用加班的方式換取一個「可能」的幸福,卻失去了此時此刻的呼吸、對話與陪伴。
我們仰望遠方的未來,卻遺忘眼前的花草與身邊的愛。
一個外國人來到中國,在這種結構裡照見了我們自己。
他不是評判者,而是見證者。
他眼裡的驚訝與惋惜,不是傲慢,而是提醒。
提醒我們問一問:我們真的甘願用整個青春去換那一套房嗎?
我們真的願意用孩子的童年來堆起自己的晉升之路嗎?
我們真的相信,只有當牛做馬,才叫負責任的大人嗎?
⑧ 或許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努力,而是多一些不忍心對自己殘忍的柔軟。
他走出了那家大廠,但並不是為了逃避。
他只是更清楚自己要什麼——不過是與心愛的人一起吃一頓飯,陪小狗看它第一次走路,看生活一點點發芽。
這些事聽起來太小、太不值錢,卻是所有努力的初衷。
沒有這些,人就會變成沒有感覺的器皿,即便擁有一切,也只是機器的殘影。
而我們,不該是這樣的。
我們該像他那樣,在夜裡沿河散步,看著天光與水波,看著生活緩慢而溫柔地流動,重新記起什麼叫「活著」,什麼叫「自己」。
如夜話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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