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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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念根本无明是什么?
2025-07-24

親愛的朋友:


「一念根本無明」,並非外物橫逆,也非業障深重,而是心念當下失卻本然清明的那一剎那。

那一念,不聲不響地生起,像暮色在心頭悄然降臨。

它不是暴風驟雨般的慾望,不是激烈衝突中的錯亂,它更像是一起不起眼的遺忘——遺忘了心本來就無所染著,也無須執取。

很多時候,我們的一切煩惱與痛苦,正是從這一念開始。

當我把某個念頭視為「我所是」,而非「我所起」,那便是無明的發端。


無明不是不知道,而是誤認——誤將影子當作實體,誤將心中之念當成心的本身。

就像夜裡看見繩索而以為是蛇,心起驚懼,然後一連串的思緒、情緒、反應便如潮水湧來。

根本無明,便是這第一個錯認。

一旦我們執著於「我」的分別與對立,心便從圓滿無缺墮入對與錯、得與失、喜與懼的雙軌。

那是一種深層的遺忘:忘了本心是無畏,是明,是虛靜的;而在種種名相中迷失,以為那才是「真」。


無明並非無法破除,它只需一念回照,便可頓然澄明。

所謂「轉識成智」,不在多聞,不在辯才,而在一念回光返照。

那一刻,我不再問「這是對的嗎?這是我的嗎?」而是靜靜地看——念頭起了,那是風,不是我;情緒來了,那是雲,不是我。

我所是者,不動不搖,如虛空一般。

這不是逃避世事,而是覺知世事本無固定之實,心若能安住於本體,那麼一切外境都不會再有黏著之力。


無明之所以難破,往往不是因它深,而是因我們太習慣與它共生。

生活中,我們總會有一些瞬間,明知某個念頭不善、不實、不清淨,卻仍忍不住去抓、去說、去做。

因為我們已經與這些念頭認同太久,把它們當作「我」的一部分,捨不得,也不想看見它不過是一個幻影。

例如,有人一句話讓我難堪,若我起了「我不能輸」的念頭,便會反駁、憤怒,甚至攻擊回去。

那一念「我受辱了」就是根本無明。若我能當下察覺,那只是我心中「想被肯定」的影子浮現,那麼羞辱便落不到實處。


一念無明,讓我們對自己造下最深的誤會,也對世界做出最狹隘的詮釋。

這世界沒有誰天生是我們的敵人,也沒有什麼事物注定要來毀壞我們。

但無明會讓我們以偏概全,以自我中心的視角把萬事萬物都編織成對立的戲劇:我受害了、我被排斥了、我不夠好、我必須證明自己……

這些劇情每一場都像真實,實則只是投影。

當我相信這些劇情,我便將自我綁入其中,一邊演,一邊傷,直到心精疲力竭。


最深的修行,是願意在每一個心念起處,輕輕地回頭看見:這念,是來自明,還是無明?

這樣的觀照,不需排斥什麼,也不是要「控制」或「壓下」念頭,而是讓心保持一種溫柔的清明。

不壓、不追、不黏。

像在溪水邊靜坐,看魚兒游過,看葉子飄下,不動心,也不閉目,只是知道:這是流動,不是實體。

一念起處,是苦或是明,就在這一剎那的照見。


當我知道無明的根本,是我一念「自我中心」的錯覺,那麼每一個念頭,都可以成為回家的門。

我曾在一次禪修中,明明靜坐,卻心中思潮翻湧。
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——我不是不能靜,而是不願放下「我應該靜」的執著。

原來,連修行的念頭,也能成為無明的容器。

當我輕輕一笑,知道「修行的我」也只是個念頭時,那一念自動消融了。

心不是要成為什麼樣子,心本來就是自在的。只是我們一念念要「成為更好」時,才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安然。


最深的自由,不是得到了什麼,而是知道我早已無所缺失。

無明讓我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,什麼還不夠,什麼還未圓滿。

因此我們追求、焦慮、比較、恐懼。

但那都是從「我不是」這一念生出的幻影。

真正的覺醒,是回到「我本是」。

當我知道——「這念頭來了,它不是我;那情緒生起了,它不是我;我原本無染,本自清明」——那無明便如冰雪遇春,靜靜融化。


一念無明的破除,不是抽象的道理,而是生活裡,無數個回到當下的覺醒時刻。

當我面對孩子的哭鬧、伴侶的不解、工作的壓力,能否放下評斷,而先看見:此刻的我,是在防衛、在責怪,還是在聆聽與慈悲?

這些時刻,都是照見無明的機會。

不是要去成為「更好的人」,而是回到「本來的人」。

不是去尋求控制世界的能力,而是恢復對心的理解與信任。


根本無明,就像月下的一層霧,遮住了明月,卻從未污染月光。

我們不是要「清除」無明,而是如同霧起時不驚、不亂、不隨。

靜靜站著,看霧自來自去,看月色穿透。

如是觀照,如是修行。

最終不是念頭不再生起,而是即使生起,我也知道:它們如浮雲,我是虛空。

虛空無染,浮雲無礙。

這,就是明。

如夜話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