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有松弛感的人,允许一切事情的发生
2025-07-21

人心若能靜得下來,世界便不再咄咄逼人。最近我常在夜裡默想:一個人若能活出真正的松弛感,他究竟擁有了什麼?又放下了什麼?

這問題不止一次地在我心中浮現。尤其在街頭看到那些匆忙穿行的人,在會議中聽到緊張而焦灼的聲音,在深夜回覆訊息時仍眉頭緊皺的自己——我知道,那種“心之不鬆”的緊繃狀態,已經不是偶爾為之,而是成了一種集體病。

人之所以焦慮,不在於事多,而在於心懼。

大多數人以為自己焦慮,是因為要處理太多事。事務多、節奏快、信息密、責任重,似乎構成了“焦慮合理化”的所有理由。但若深究下去,你會發現,那些事情並未真的把你推向懸崖,真正讓你不能安睡的,是你對未來的恐懼,是對失控的厭惡,是對「未知」這兩個字的深層敵意。

這敵意,從何而來?往往從小培養。父母期許、老師要求、社會價值觀,早早便在我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:一切都要掌控,一切皆可掌控。只要你夠努力,夠用心,夠“準備充分”,便能讓未來如你所願。

然而,世界從未應允我們這樣的保證。

松弛,並不是什麼都不在乎,而是放下對「結果可控」的妄想。

許多人誤會了「松弛感」的意思,以為那是對生活的放任,是不負責任的懶散。事實恰恰相反——真正的松弛,是因為一個人已經在「因」上付出了全力,然後學會坦然接受「果」的多變。

這就如農夫播種。他懂得鬆土、施肥、澆水,但從不強求哪一棵種子必定發芽。他知道,風會來,雨會停,蟲會生,也會死。他做他能做之事,其他的,交予天意。這種心態,不是虛無,而是覺醒。

我曾與一位多年從事心理諮詢的朋友談過。他說,許多在都市中患上焦慮症、強迫症的來訪者,其實並非不努力,反而是過於努力。他們太想「掌控人生」,以至於每一次偏離軌道的風吹草動,都成了天大的不安。

我問他,那麼,怎樣的人,最終能走出來?他說,是那些最終學會接受「事情發生,也可以沒辦法」的人。他們不再對生活有過高的“應然預設”,而是靜靜地與每一個“實然結果”共處。

真正的平靜,是允許生命的波動如實展現,而心不隨之起伏。

古人說,「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」。這種心境,不是來自一帆風順的人生,而是一次次被計劃打亂之後,終於看清:世間萬事,無常常有,順逆參半。

我們不妨想一想,為何那些擁有「松弛感」的人,往往更容易受人喜愛、更有創造力、更能持續發展?因為他們活得貼近本然。他們不必把每個細節都卡準,不必讓所有進度按秒表前進。他們信任自己在變化中的調整能力,而不是把心力耗費在設想與憂慮中。

這樣的人,哪怕看起來「慢」,實則前行得穩。他們內心的節奏,是與世界對話後選定的,而不是被世界牽著走的。他們能承受事與願違,也能欣然擁抱水到渠成。

許可一切發生,並不是無為,而是對生命規律的深切理解與尊重。

當我們終於意識到,計畫不是拿來控制人生的,而是拿來服務當下的,我們就不再迷戀那種「事事在握」的幻象。我們開始珍惜那些“雖未照計劃而進行,卻也美好無比”的時刻——一場錯過的聚會,可能換來一次偶遇;一份不再追求完美的提案,反而更貼近人心。

我常想,人的一生,其實不過是「對結果的誤判」與「對過程的覺醒」之間不斷來回的練習。每一次你以為非如此不可的結果,其實都可以換一種模樣出現;而你以為最重要的控制,也未必能為你換來安心。真正換來安心的,是:你已經盡力,然後願意交託。

當你學會不再「與萬事較真」,世界反而對你溫柔以待。

這不是宿命,也不是逃避,而是智慧的體現。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只是天地間的一點靈光,願做自己該做的事、說自己該說的話,然後靜看命運編排剩下的劇情,他的存在,便開始與「道」合拍。

《道德經》云:「我無為而民自化,我好靜而民自正。」松弛之道,恰是無為而非無所作,是好靜而非無所求。當我們終於願意放下“萬事在握”的控制狂熱,接受“盡力而為”的慈悲現實,那種自內而外的鬆,是源源不斷的。

回頭望望自己這些年——多少焦急、多少預判、多少熬夜的“沙盤推演”,最終不過是白費心力,讓身體先破了洞、讓情緒先崩了線。後來我才懂,那些過於精密的安排,不是智慧,而是一種對變化的恐懼。

而今我願對自己說一句:慢一點,鬆一點。該來的會來,該去的已去。用心生活,用力播種,然後在等待中不急不躁,在收穫前不妄不懼。

願我們都能在塵世忙亂中,擁有一份心靈的從容與鬆弛。哪怕手中忙,心中也能閒;哪怕進退之間,皆可安然。

如夜話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