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37岁大学女老师的自述:2020年我从体制内辞职,现在后悔了吗?
2025-07-19
真正的自由,是看見自己,也放下自己
那些年我坐在教室裡,看見講台上的自己,口中娓娓道來社會學的理論,眼前是年輕的面孔,筆直地聽著,像在聽一場人生的預言。然而,我卻感受到自己正一點一滴地被剝離——不是被學生,而是被整個體制與我心中的理想之間的裂縫。那是從骨子裡的拉扯:我明知自己正在走向與初心相違的地方,卻一度難以轉身。
體制是座牢,卻也是心靈的鏡子。
我並不想貶低它——這個我曾全力以赴、奉獻青春的地方。在這個體系裡,我學會了制度運行的邏輯、話語的邊界、人際的博弈。可當一切都變成了量化的指標,當學術成就變成填表格、寫總結、申報課題的技術活,當同仁之間比的不是學問而是“活動能力”——我開始懷疑:這真的是我想走的路嗎?
一個人在名為“職稱”、“證書”、“進修”的迷宮裡繞久了,會以為那就是唯一的出口。其實,那只是讓你繞得更遠。我也曾為了這些奔波,為了一個評審會準備資料到深夜,為了一個講課獎項把話術設計得圓潤得體。可某天,我問自己:“這個我,是我心裡的那個我嗎?”如果這份榮譽不是我發自內心所認同的,那它是誰的?我能帶著它走到哪裡?
“能捧你者,亦能踩你。”——榮譽若非由己而生,終將為他人所奪。
這句話,是我在一次社會調研中,從一位垂暮老工程師那裡聽來的。他一生的光榮與恥辱,竟只隔了幾年,一樣都留下在了牆上和紙上。他不再抱怨,但他用一生告訴我:不要把命運寄託在別人的評價體系上。
這讓我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真相:體制內的榮譽,常常是別人設計的陷阱,讓你為了那一紙“先進個人”而跑斷腿、耗盡神。但當你累得直不起腰時,他們輕描淡寫地說一句“你還可以再努力”,就能讓你繼續動起來。
當制度成了舞台,誠實就成了累贅。
有個同事,幾年之內拿到了博士、完成了課題、還評上了教授,彷彿擁有三頭六臂。後來我才明白,這一切的效率,不是靠努力換來的,而是靠對規則的深諳。不是誠實的努力,而是熟練地遊走在體制邊緣的能力。
誠實的人往往走得慢,因為他們走的是真實的路。而那些跑得快的人,走的可能是捷徑,是別人鋪設好的“通道”。但我總覺得,那不是我該走的橋。橋再穩,它的方向若不屬於你,那麼走再久也到不了想去的地方。
體制教會我的是:價值常常不等於意義。
我曾認為,做一個好老師,就是教出優秀的學生、講出有啟發性的課。但後來我發現,那些獲獎的老師,常常是把一段話說得天花亂墜,卻從不與學生真正互動的人。而我真心想與學生對話、帶他們思辨的課堂,卻被要求“融入主旋律”,甚至需要像“撒鹽一樣”悄悄灌輸特定的觀點。
社會學教我價值中立,卻被要求做價值輸出。那一刻,我真正明白了:“教書”與“教育”是兩回事,“教人知”與“教人信”更是南轅北轍。我不想剝奪學生自己思考的權利,不想在他們尚未長成時,就給他們畫好框子,讓他們困於其中一生。
我不能為了生存而殺死靈魂。
當別人勸我:「體制內多穩啊,幹嘛折騰自己?」我想起那位頭髮稀疏、眼神疲憊的女博士朋友。她用盡氣血,在年過四十時終於評上副教授,卻告訴我:“這幾年我都沒活過,只是在熬。”
我不願意這樣活。我不是為了等退休才開始活,而是希望每一個當下,我都活著。
離開,不是逃避,而是回家。
我辭職時,其實內心極度平靜。那不是激動,不是反叛,而是一種終於回到心之所向的踏實。我知道這條路不會容易:沒有穩定收入,沒有固定身份,沒有社保做後盾。但我有了什麼呢?有了時間,有了創造力,有了與自己靈魂對話的寧靜。
我開始專注寫作,用文字把我這些年來對社會的思考、對制度的觀察、對人生的體悟,一一寫出來。不是為了炫耀學問,而是為了看清自己。真正的知識,是為了活出更清明的日子,而不是拿去換職稱的。
人生的意義,不在於結果,而在於過程的真實。
我學會不再盲從,不再為了符合別人的評價體系而奔波。我曾經太在意“體面”,太在意“別人看我怎樣”。後來明白了,一個人若活在他人的眼光裡,那他就永遠不自由。
如果有一天,我沒能寫出傳世之作,去開一家面館,那也無妨。那面館裡也會有書,有笑,有光。因為那是我心中真正的生活樣子——有呼吸的節奏,有內在的熱愛。
人生最難的,不是改變現實,而是認出自己。
我認出了自己:喜歡思考,喜歡寫字,喜歡安靜,喜歡自由。我不適合為了迎合上級寫報告,不適合走關係爭職稱,也不適合在四小時的會議裡聽八位領導輪流講“學習體會”。
這些年來我寫的東西、做的課題、出的書,如果沒有讓我更加熱愛這個世界,那就是對自己時間的背叛。如今我明白了,真正有價值的創作,不是為了成績單上的一行字,而是為了讓某個陌生人,看見你的句子時,心裡一亮,說: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”
真正的成功,是內心安住於當下,而不是外在榮光的閃耀。
如蔡瀾所說:“我不怕死,因為我真的活過。”這句話太妙了。它不是一種豪氣,而是一種沉靜的放下。當我們不再為了“成功”而活,不再為了“穩定”而忍耐,不再為了“別人”而活成他人想看的模樣,人生才真正開始。
世間萬象,如夢如幻,惟內心所向,不可虛妄。
我常常自問: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存在,沒有人給我掌聲或評價,我還願意寫作嗎?答案是:願意。因為這不是表演,而是我存在的方式。
走到今天,我不再需要榮譽來證明自己,也不再依賴體制給我安全感。天地廣闊,自有我腳下的路。無論是筆耕於書齋,還是行走於市井,願我心不欺己,步步皆踏實。
天地無言,大道無形。真正的自由,不在外物,而在於:我見自己,也願放下自己。
如夜話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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