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｜人欲，未必是“恶”

“人欲”三个字，一入朱子的笔下，就带了分肃杀：欲者，人之私也，扰乱天理，须格物以去之。而阳明子则拨正此说，曰：“人心之动，未发之中即是理，发而中节亦是理。”

什么意思？

人的念头，还没起时，寂然不动，是天理；
起了，也未必就“坏”，若合时中节，照样是天理。
譬如，一个母亲担心孩子晚上没回家，心中焦虑。这焦虑，是“人欲”吗？是。但若她转念不是焦灼地控诉孩子“你怎么还不回”，而是静静守着一盏灯，想着“我愿你平安”，那份情，是人性中最柔和的一部分——亦即“人欲之中，含着天理”。

人欲，并不一概是私心；欲之动机若合于天地，便不是障，而是桥。

02｜佛眼中，无人欲，亦无天理

铃木大作曾言：“禅不在文字，不在道理，而在觉。”他的师承，是以“见性”为归，不分“人欲”与“天理”，皆是心中所映。你说“人欲也是天理”，在禅宗眼里，这已经是“转语”，是明心的起步。

禅宗不喜欢剥离。六祖惠能说：“何期自性，本自清净。”清净不是灭尽；是你见物而不染，处情而不缠。

所以，你说“人欲也是天理的一部分”，这句话在禅者眼中，不是反驳，而是一种“本来如是”的觉悟。

人欲生起，你不去压、不去裁，而是照见它、透过它，返归心源。这一照的过程，就是“性即理”，就是“理在欲中”。

03｜阳明心学：人欲之内，见天地良知

王阳明为何说“致良知”？因为天理不是悬在天上，它藏在你当下这一念的明觉中。这个“良知”，不是压抑情感后的空白，而是让情感回到它的源头——不为己、不为利、不为我执，只因是“恻隐之心、羞恶之心、辞让之心、是非之心”。

譬如，你爱一个人，起了情欲，这欲望是否即是“私欲”？不急着判它。若你能看见：这份动情，不是占有，而是愿对方绽放，这欲望便转化成了慈悲，成了“天理”。

王阳明不会叫你“斩欲”，他会问：“你为何动此欲？”若你的“动”源自良知，那这欲就是理的流动。

04｜关键不在“去”与“留”，而在“转”

所以，“去人欲，存天理”这句话，若执着于“去”字，就偏了。

真正的“去”，不是排斥，而是——转识成智，化欲为理。

朱子以“天理人欲”作界；
阳明以“良知”作桥；
禅宗以“照见”作本。

你若从“欲”中看到“起心动念”，从“起心动念”中再回到“无住之心”，那你就不会再怕人欲，也不会执着天理。你会明白：本无二物，一念之转处，皆是性海风光。

05｜可落地的觉行

若你想在生活中真实实践这一洞见，我给你三步，不是去控制人欲，而是去看清它、陪伴它、转化它：

• 一，看清：每次有强烈欲望（吃、怒、性、攀比）起时，不要压抑，先问：这背后我在追求什么？是爱？是确认？是归属？用语言将它讲出来，哪怕只是对自己说。

• 二，陪伴：允许那份欲望存在，但不急着满足。观察它的波动、扩张、衰退，像看风吹树叶。你会发现它从未要求你必须行动。

• 三，转化：将这份欲望的动能，用来照见自己，用来成就关系，用来创造更大的价值——如此，欲望变成了“愿力”，人欲转成了“天理”。

你问的问题，本身就是破妄的开始。

天理，并非高悬之理；人欲，也并非必须剔除的邪。

“天理在人心之中，人欲亦是理之流。”

这不是妥协，是觉悟；
不是混淆，而是圆融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