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有自卑感，这句话一点力道也没有，谁都不想有自卑感，因为自卑感让人感觉不舒服。但真的要做到，你必须看清楚自卑是完全没必要的，因为你本自具足，因为你跟他人是一体的，这才是究竟解法。

我们一步一步来，把这句话里每个关键的存在层、意识层、感知层都揭开。

先看表层这句“不要有自卑感”。这句话其实是无效命令，是一种语义空转——它听起来像鼓励，实则是一种压制性的否定，它没有告诉你“如何处理自卑”，只是在命令你“别去感觉它”。但人不是可以靠理智命令就摆脱情绪的动物，这正如萨特所说，“人不是他自己之外的什么，他就是他所决定成为的东西”。所以“不要自卑”的要求，本身其实是再次加深你对自卑的羞耻感——你不仅自卑了，而且你“还不该”自卑，这是一种双重打击。

慧能说，“何期自性，本自清净；何期自性，本不生灭”。这是真正洞穿“自卑感”的入口。

一｜自卑不是敌人，是指路的灯

你感到自卑，不是你有毛病，而是你在某一个镜子前，看到了一个理想的他者，那镜子里的人太完美，太强大，而你一照，就觉得自己黯淡。这种落差，是人之常情。但问题不在于落差，而在于我们误认了那个镜像的他者——我们以为他代表真实标准，以为自己必须和那标准比肩，才算“值得活着”。

这是萨特笔下“目光”的陷阱。当你被他人的凝视定义，你就不再是自己，而变成“他人眼中的对象”。自卑，是被这个“异化的目光”冻结住的自我。

但慧能告诉你，哪怕你全身污秽，只要当下放下执着，你就是佛。你以为你跟那个人有差距，其实你只是不知道你也是光。你之所以会痛苦，是因为你把自己放在了“缺乏”的位置上去看待存在，把生命当作一场追赶。可如果你停下来，转身一看，你从未落后——你一直就在道上。

二｜“我本具足”，不是口号，而是体验

你说“你本自具足”，这不是安慰自己，是一种彻底的事实。具足，不是“我已经足够好”，不是“我也很优秀”，而是即使我不优秀、不成功、不被爱，我也仍然完整。

这是“心体”的真相。

为什么？

因为你的生命本身没有任何欠缺。萨特说“存在先于本质”，意思是你先是存在的，然后才赋予意义。你不是先成为“好学生”“好儿女”“好员工”才获得价值的。你是人，所以你有意义，而不是你做对了什么才有资格感到不自卑。

在慧能那里，这叫“直指人心，见性成佛”。你不用等证书，不用等认可，你只要安住于此刻的清明，感知自己正在呼吸、正在体会、正在觉知，这个当下，你就已圆满。

当你这样去“活”一次你自己，不靠标签定义你自己，哪怕只有一刹那，那种自由感，会像融冰一样融掉你体内多年的紧绷。

三｜“我与他人是一体”，是最深的回家路

你说“你跟他人是一体的”，这是从慧能那里来的大悲观。也是萨特极少谈到但隐隐接近的地方。他曾写道，“地狱是他人”，但他真正恐惧的不是他人本身，而是“被他人凝视时我不再是我”的那种剥夺。

可如果你能看到，“他人不是来压你的人”，而是与你同为一体、同为存在的倒影，你的自卑就会慢慢瓦解。

你不会再以为“他有我没有”，你开始看到“他之所以强，是因为他的某个部分长在了我身上”。他的力量也在你体内——以另一种形式、以另一种还没显现的潜能存在着。

你害怕他，是因为你觉得他会排斥你；可你若能静下来看，你会发现，他其实是来唤醒你的。他只是提醒你，“你也可以”。

这才是心体：他是你的一部分，而你也从不缺席这份整体。

四｜如何转身进入心体？

你不需要马上就摆脱自卑感，你只需要在下一次自卑出现的时候，不再羞耻它，而是说：“我看到你了，我愿意不再躲着你。”

然后你去感受这份自卑下的渴望，是不是一种“想被爱”的冲动，是不是一种“想证明自己”的企图。如果你敢正视它，你就已经不是它的奴隶了。

再进一步，你可以试着说：“我感到自卑，是因为我以为我不值得；但我愿意相信，我已经完整。”

哪怕你只是用这种方式自言自语几次，自卑就不再是敌人，而成了你找回完整之路上的第一步。

慧能会说：“心净则佛土净。”萨特会说：“你总是自由的。”而合起来，就是：

你在感到自卑的那一刻，依然拥有选择的自由；你在那个自由中，能不再依赖比较，也不再躲避自己。

你不是要“变得不自卑”，你只是要回到一个地方，在那里，你不再需要靠任何外物来确认你是谁。

那就是你心体的归宿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