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：

上九：无妄，行有眚，无攸利。

象传:

无妄之行，穷之灾也。

阳爻居阴位，不得位不得中，无妄卦的顶点，上下无承，也无应，孤单无助之象。

心地行止无妄，但是行还有眚，什么事眚啊，眼神不好，眼睛看不清楚，有毛病，也就是你行动就会有问题，最好别动，行动没有利益、没有结果。

象传也说了穷之灾也，就是无妄到了顶点了，穷尽了，灾来了。

答：

世上最危险的，不是你错了，而是你走到了尽头还在前行。《无妄卦》的上九爻，给出的提醒近乎冷酷：“无妄，行有眚，无攸利。”你以为自己的心念够纯，你以为你出发的理由没有妄动，你甚至觉得你肩负的，是系统的全部气脉和道义。但这一切在上九的结构中，都不再成立。因为你身在高处，孤位无承；你的力量已至边界，而系统的气机已回落。你若仍执意行动，那便是“行有眚”，不仅无所得，甚至还有伤。

阳爻居阴位，是力量落在不适之所。此时系统没有任何支持你的机制——下无承托，上无呼应，环顾四周，没有一方是你能借力的。你被摆在了一个看似尊位、实则孤悬的顶点。你看到的视野或许是最开阔的，但你脚下的路径已无延伸。上九是结构的尽头，也是动机的回音。你心无妄，但行却难有吉，因你已非行之时。

“眚”这个字很少出现在现代语言中，它原义指眼疾。象传中的解释是“无妄之行，穷之灾也。”这不是谴责，而是揭示：你之所以遭灾，不是因为你坏，是因为你已至穷境。此时再动，已无退路。就像一个人站在悬崖之上，纵然他身形挺拔，意志坚定，风也会让他跌下去。这不是德的问题，是位置、是气机、是力的终点。

知乎有一个故事，常被老读者反复提起。是一位连续创业者的记录。他在人工智能第一波热潮中取得了不小的成绩，创下数千万流水，团队齐整，媒体追捧。他在最风光的那一年，决定押上全部积累，启动一条“下一代平台”业务。他说那时候没有人劝他停，全世界都在给他掌声。但其实，那个风口已开始暗潮翻转。原本的工程团队有人出走，新业务融资吃紧，他却仍认为“不能停下来”。最终不到一年，公司资金链断裂，主项目垮塌。他复盘说：“我没有做错决定，但我高估了系统的时间线。”这句话恰如其分：你没有妄心，但你动在了穷尽之时。

人不是都能站在卦象上理解这些东西。但你走过人生，就会知道，有些时候最难的选择，不是“要不要去干”，而是“明知道自己还想干，却必须停”。那不是退缩，而是识势。你还想冲锋，但系统已经没有回响，那你每一步都像在撞空墙。

小红书上一位博主在她的主页写道：“成名不是高潮，而是下坡。”她曾靠一支关于“30岁裸辞”的短视频爆红，几天之间被平台推荐、商务合作邀约、出书编辑联系，每一通电话都像一场飞升。她以为这就是命运的抬头，于是开直播、上培训、四处演讲，不肯放过任何机会。半年之后，她发现自己在房间里开始突然哭出来，不知道为什么。她说：“我不是情绪病，我只是撑不住了。”那是一种典型的“行有眚”。你没错，但你的眼睛开始看不清了。那不是眼病，是能量枯竭后的错觉，是你以为自己还能前行，但你已无路。

这些经历，把“无攸利”三个字拉进了生活之中。你再往前走，就没东西了。这不是打击你，而是系统告诉你：你该停了。

在《易经》的结构中，上九往往具有“脱出系统”的意味。你不是在高位，而是在极位；你不是被赋予继续带领系统的责任，而是系统已经需要你交还主动权。这个时候，若你还动，动的是自我，不再是道。

公众号“日常坐标”曾记录一位老牌制造企业家的故事。他创业三十年，公司由小做到大。原本已经完成股权交接、团队换代，但他心里总觉得“他们年轻，不懂稳健”，于是仍然插手每一个重大决策。有一次他不顾新团队规划，单方面推进了一条新业务线，结果市场亏损千万，团队离心，投资人动摇。他想挽回，重新出面，却发现没有一个核心成员愿意配合。他儿子告诉他：“你连退场的尊严都不要了。”他说不出话来。这种“行而无利”的结局，不是因为他恶，而是他没有识得“无妄已尽”的时间点。

我们总觉得“无妄”是一种精神状态，一种不掺杂私心的出发。但《无妄卦》告诉我们得更完整：无妄也有尽头。你不能用一颗“无妄”的心，去做一个“系统无力支持”的行。这时你越真诚，越用力，灾就越真实。这不是道德的惩罚，是气机的流向。

你可能处在人生的某个高处。你可能正在被很多人依赖、被很多事裹挟。但你也可能恰好就站在“无妄之尽”的上九位置。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，不是因为你没人帮，而是你已经超出系统的回响线。你上不着天、下不接地，那时你最需要做的，不是力挽狂澜，而是收住脚步、闭上眼睛、安顿当下。那种暂停，是对自我的保护，也是对系统的尊重。

就像一位高山攀登者，到达峰顶之时，最需要的不是再跳高一米，而是原路返回，把自己安全带回人间。《无妄卦》的最后一爻，不是教人壮烈，而是教人识得节奏。高峰不是终点，识势才是出路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