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常问：我从哪里来，要到哪里去？这问题看似深刻，其实深陷于两个错误预设：其一，“我”是一个实存的存在体，其二，“时间”和“空间”是独立不变的背景布，可以容纳这个“我”的漂流。

但现代物理告诉你，时空并非恒定不动的容器，而是一种随物质而变形的结构。你站在地球上，你的时间流速和太空中飞行的人不同；你靠近黑洞，你的空间距离和普通物理学中所算将完全崩解。

这不是概念的游戏，而是真实的揭露：所谓“空间”，是因你与物之间的关系而成立；所谓“时间”，是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变化而定义。换言之，若无相对、若无变化，时间与空间本身并不存在。

禅者早知此理。他入定深观，无思、无念、无欲之境，一念千年，千年一念。坐中不移，心中却已行遍诸天；睁眼不动，却可照见十方。那时，他的身体仍在这个空间，但他的觉知早已超出了一切坐标系。

这便是佛法所说的“无处而处”“无时而时”。

人我执，在这里遭遇了极大的动摇。你以为“我”在“这里”，而“那里”是别人、是世界；你以为“我”正在“现在”，而“过去”已失，“未来”未至。但你从未问过：这“这里”和“现在”，是如何被定义的？由谁来确认的？是不是只是一种感觉而非实相？

禅观深入时你会发现，所谓“当下”，其实没有固定点。你试图抓住它，它已成“过去”；你等待它来，它永远不会以你预期的样子抵达。它是一种流动的展现，是觉知当下与显现之间的动态交会，而不是某个时钟指针落下的节点。

法执，也在此处隐伏。当你执着于“世界有一个客观时间线”，你便相信“业力必定线性运行”“修行一定有起点终点”。但佛陀说“刹那生灭，念念无常”，也说“离四句，绝百非”。意思是：不要执着于“起终”“快慢”“先后”的概念，那些只是语言之法，而非法之实性。

所以真正的修行者，不在时间中“等待顿悟”，也不在空间中“追寻彼岸”。他是在每一念起灭之中，看穿“时间感”如何制造出“我”的延续感，看穿“空间感”如何制造出“内外”“此彼”的区隔。

你一旦破此二执，便如人梦中醒来。你发现：“我”的出生与死亡，不过是时间线上的两个标签；“我”所身处的“世界”，不过是被切割命名之后的一块坐标系投影。而你，那真正的“你”，从不曾在时间中生，也从未在空间中灭。

那是什么？不是一个东西。不是一个“超越时空的灵魂”。那是空性本身，是觉性本身，是“不住一法而能应一切”的明照。

当你从这明照中出发再看时间，你会发现：没有未来可修，只有当下可见。当你从这明照中回望空间，你会发现：没有彼岸可到，只有此地即是。你不再赶路，你不再盘算，你不再比较修行进度，你只是走在每一念的光中，明明白白，干干净净。

这，就是“法无我”的真实义。时空无定，法无实性。破此法执，你才能在行住坐卧中，自在无碍；在万象千差中，归于一味。

by 楠哥 红尘炼心，知行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