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罗永浩二十八岁，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，在延边那个小地方折腾了好些年，卖过二手书，倒腾过各种小买卖，反正就是一直没找到什么正经出路。

我有次听一个做培训的朋友说起，他们那行当时有个传销很火，就是那种要被禁掉的那种，罗永浩居然去教过课，教了大半年。你想想看，一个高二辍学的人，跑去给人讲课，讲那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太对劲的东西。但也就是那段经历，让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挺能说的，站在台上不怯场。

二〇〇〇年那会儿，新东方已经挺有名了，俞敏洪那些老师在外面讲课，年轻人都往那儿挤。罗永浩当时应该也去听过几次，听完就觉得，这活儿我也能干，而且我觉得我能干得更好。你说这是不是有点狂？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，居然想去教出国英语，还要教GRE那种最难的。

但他就真的动手写信了。

这封信我后来看过好几遍，每次看都觉得，这人胆子是真够大的。开头就对着人家的招聘要求一条一条回应，那语气，怎么说呢，就是那种明明自己条件不够硬，但偏偏要装得特别有底气的感觉。说自己英语发音标准，比王强老师差一点，然后马上转过来说，那些发音不好的老师不也在新东方当红牌嘛。

最让我印象深的是他评价那些老师的那段话。他说除了陈圣元，他上过课的那些老师都跟文盲差不多，当然他们还小。然后说陈圣元的全部知识也只是让人看不出他没知识。这话写得，你说是狂妄也好，是实话也罢，反正就是那种特别罗永浩的调调。普通人写求职信哪敢这么写啊，生怕得罪人，恨不得把自己夸得完美无缺但又特别谦虚。

他在信里还说，新东方要求大学本科学历，他说真不喜欢这么势利的条件。你看这措辞，人家是招聘方，他是求职者，他居然说人家势利。换成别人，这信估计看到这儿就扔垃圾桶了。但俞敏洪没扔，可能就是因为这股子劲儿吧。

写到口齿伶俐那块儿，他说自己岂止伶俐，简直凌厉。然后又解释说自己普通话很标准，除了对卷舌音不太在意，因为如果太在意卷舌音，平舌音也会发错，所以两害相衡取其轻。这个解释我当时看了就笑了，明明是个缺点，他能给你说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权衡。

那封信写了一万字，具体内容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，但整体那个感觉我记得很清楚。就是那种明明自己啥都不是，但偏偏要告诉你，我来了，我就是最好的那个。这种自信，或者说自负吧，搁现在的年轻人身上，估计很多人都做不到。

我们现在的人，怎么说呢，好像都太谨慎了。投简历的时候，恨不得把自己说得既优秀又谦虚，既有能力又特别好说话。生怕哪句话说重了，哪个词用错了，就把机会给丢了。但罗永浩不是这样，他的逻辑就是，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牛，你不用我是你的损失。

结果呢，俞敏洪还真给他机会了，让他去试讲。这个试讲的过程据说也挺曲折的，第一次没过，第二次还是没过，到第三次才算过。你想想，一般人被拒两次，估计就不好意思再去了，觉得人家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不要你了。但罗永浩不管，他觉得自己行，那就一定要试到底。

进了新东方之后，他确实就火了。那些段子，那些语录，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。什么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啦，什么老子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啦，反正就是那种特别有冲击力的话。年轻人听了觉得特别爽，觉得这才是真性情，这才是活得明白。

但你要说这些话有多深刻吗？好像也没有。就是那种把大白话说得特别有力量的感觉。罗永浩的本事就在这儿，他能把一些挺普通的道理，用一种特别直接，特别不拐弯抹角的方式说出来，让你觉得醍醐灌顶。

我有时候会想，如果当年罗永浩没写那封信，或者写了但是用了一种特别常规的方式写，比如说尊敬的俞老师您好，我叫罗永浩，毕业于某某学校，有过某某经历，希望能加入新东方云云，那他还能被录用吗？估计很难吧。因为那样的简历新东方每天能收到几十上百份，凭什么选你一个高中没毕业的？

所以有时候我就觉得，狂一点，或者说野一点，不一定是坏事。当然这个度得把握好，不能狂到让人讨厌，但也不能怂到让人忽略。罗永浩那封信就是踩在这个临界点上，狂得刚刚好，让人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，值得给个机会看看。

前两年我遇到过一个刚毕业的小孩，挺聪明的，做事也认真，但就是特别不敢表现自己。开会的时候有想法也不说，生怕说错了被人笑话。布置任务的时候，明明能做但总说自己可能做不好，让领导看着办。我就问他，你这么怕什么？他说怕失败，怕丢人。

我当时就想起俞敏洪说过的那段话。俞敏洪说他年轻时在北大，因为自卑，什么学生活动都不参加，什么竞选都不敢去，连谈恋爱都不敢，因为怕失败。后来他说，为了避免失败，什么都不干，才是最大的失败。

这话说得真对。你想想，一个人如果因为怕失败就什么都不干，那他这辈子肯定是失败的，因为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给自己。但如果你去尝试了，哪怕失败了，至少你知道自己试过了，下次还能接着来。

罗永浩就是这样，他试讲了三次才过，要是第一次被拒就放弃了，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。他做手机这些年也是，外界说锤子科技要倒闭，说他不懂硬件，说他只会吹牛，但他就是一直在坚持。你可以说他固执，说他不识时务，但你不能说他没勇气。

那天在鸟巢，看着他站在台上，四五万人在下面欢呼，我就想起那封一万字的求职信。从一个高中辍学的小镇青年，到站在鸟巢开发布会，这中间得走多少路，得经历多少事。但如果没有那封信，没有那股子狂劲儿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
我不是说每个人都要学罗永浩那样狂，但我觉得至少要有那个劲儿。就是那种我知道我现在不行，但我相信我能行，而且我一定要试试看的劲儿。没有这个劲儿，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，看着别人去闯去拼去实现梦想。

其实仔细想想，罗永浩那封信里最核心的那句话，不是那些评价别人的狂言，而是那句我到新东方应聘不是来做教师的，我是来做优秀教师的。这话翻译过来就是，我来不是混日子的，我是来成事的。

现在好像很多人都没有这个心气了。找工作的时候想的是，这活儿钱多不多，累不累，离家远不远，领导好不好相处。很少有人会想，我要在这个岗位上做出点什么名堂来，我要成为这个领域最好的那个人。不是说这些现实考虑不对，但如果只有这些，那就太可惜了。

我记得雷军说过，他大学时候看了本书叫《硅谷之火》，看完之后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，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，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干点大事。你说这是不是也挺狂的？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大学生，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干大事？但他就是有这个想法，而且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，最后真的做成了。

所以我就觉得，人年轻的时候，真的需要有点野心。不是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野心，而是那种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，我想做点有意思的事情的野心。有了这个野心，你才会逼着自己去学习，去尝试，去突破。没有这个野心，你就很容易安于现状，觉得差不多就行了。

当然，有野心和实现野心是两回事。罗永浩有野心，也确实在新东方做成了优秀教师，但他做手机这些年也挺难的，各种问题各种坎儿。雷军有野心，现在也成功了，但中间肯定也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和挫折。所以野心不是万能药，有了野心不代表就一定能成功，但没有野心，你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。

我前段时间跟一个朋友聊天，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现实了，没有理想主义。我说也不能这么讲，可能是环境变了，大家的压力更大了，所以更多地考虑现实问题。但我心里其实也有点认同他的看法，感觉确实少了点什么。

就像罗永浩那封信，放在现在，估计很多人会觉得，这人情商太低了，这么写能找到工作才怪。但正是因为他这么写，他才找到了工作，而且不只是找到工作，是开启了一段传奇。这个差别在哪儿？就在于他敢于表达自己的野心，敢于展现自己的锋芒，不怕被人说狂妄。

现在我们都太怕被人说狂妄了，太怕被人说不识时务了，太怕被人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。所以大家都学会了收敛，学会了低调，学会了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。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，你也变成了那个不痛不痒的人，没有特点，没有记忆点，别人很快就把你忘了。

我不是说每个人都要像罗永浩那样张扬，但至少要有自己的态度，有自己的坚持。你可以不狂，但不能怂。你可以不张扬，但不能没想法。你可以低调，但不能低到没人看得见你。

那封一万字的求职信，现在看来就像一个宣言。它在说，我是谁不重要，我现在有什么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想成为谁，我想做什么。这种态度，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缺的，也是珍贵的。

合十。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