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人最忌讳的,是太有身份感
2025-10-20
那天在地铁口,我看到一个男人在打电话。雨下得很大,他把伞倾向旁边那个陌生的老太太,自己半个肩膀都湿透了。可电话那头似乎没什么好消息,他的声音低沉,最后只说了句: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然后挂断,轻轻笑了一下,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没事。”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——人,什么时候开始有了“身份感”?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,当他学会分层看人,开始觉得自己与别人“不一样”的时候。
可奇怪的是,越是那些真正强大的人,越没有这种“身份感”的执念。反倒是那些刚爬到半坡的人,最怕别人不知道他在“往上爬”。
在一个饭局上,我见过一个极有代表性的例子。那是几年前,一个创业圈的小聚。桌上坐着几个小有名气的创始人,还有两个刚拿到融资的新人。酒过三巡,话题渐渐变味。有人开始比估值,有人秀投资人名单。轮到那个刚融到钱的小伙子,他高声说:“其实我们团队挺小的,十几个人,都是清北的。”说这话时,他的眼神扫了一圈,像是在确认别人有没有听到。那一刻,他不是在说团队,他在宣告身份。
可偏偏坐在最角落的那位,穿着最普通的灰衬衫,几乎没插话。饭后我才知道,那是某头部公司的创始人。他出来不过是随口看看年轻人,没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名字。离席时他拍拍那位小伙的肩:“挺好,好好干。”声音温和得像是家里长辈在叮嘱孩子。后来我在朋友圈看到他转发的一句话:“身份不是你的盾牌,而是你的试金石。”
这话我记到现在。
人一旦太有身份感,往往会变得脆弱。因为他的一举一动,都不是为了事本身,而是为了“证明自己是谁”。
那天我去咖啡馆写稿,隔壁桌坐着两个年轻人。一个穿得体面、口气大,另一个明显是新来的实习生。前者说话时喜欢敲桌子:“我在上一家公司带过的项目,你听过吧?”而后者小心翼翼地点头。十分钟后,实习生出去接电话,回来的时候端了两杯水放桌上,说:“刚好路过给您带的。”那人看也没看一眼,只说:“放那吧。”
那一刻我有种强烈的不适。不是因为傲慢,而是那种对“地位”的误解。你以为你在强调身份,别人看到的只是你的不安。
这让我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:“真正的优越,从不需要表现。”
我在一次采访里遇到一位老教授。他八十多岁,仍坚持每周去图书馆查资料。那天我看见他弯腰整理地上的书,手有些抖。我上前去帮,他笑着摆手:“我还动得了。”然后坐下来,慢条斯理地擦书脊,说:“你知道吗?我一辈子见过太多人,他们地位越高,越怕别人忘记他的名字。可等老了,你才知道,名字算什么?你记得住一件事比记得住一个人重要得多。”
那一刻我突然懂了,所谓身份感,其实是一种“害怕被忽略”的焦虑。
越需要强调自己是谁,就说明越怕自己不被看见。
但世界从来不是按名片排座次的。真正的秩序是悄悄流动的。
我有个朋友做心理咨询师,她说,很多职场焦虑的根源,不是工作量,而是“身份错位”。她遇到过一位企业中层,抱怨同事不尊重他。可聊着聊着,那人自己也意识到,他每次发邮件都在句首加“我是XXX部门经理”,甚至对实习生说话都要“教训式”语气。她问他:“你到底想被尊重,还是想被怕?”那人沉默很久,说:“也许我连自己想成什么样都不确定。”
这话很刺耳,但也很真。
太有身份感的人,其实是在用外壳维持内在秩序。可身份一旦成了枷锁,成长就会停摆。
我曾经做过一个小实验。那是去年夏天,我故意在一场公开课上去“错位”体验。我让一个助理,假扮成主讲人,而我自己坐在最后一排做记录。没有人认出我。整整两个小时,我看着大家的神态——有人刻意讨好那位“讲师”,有人冷眼旁观,也有人不耐烦。课后我在群里公布了真相,留言区炸了。几乎所有人都说“震惊”。但最让我记得的,是一个女生私信我:“我今天才知道,我不是在听课,我是在揣摩该怎么表现。”
我笑了笑。身份感就是这样:它让人活在“角色”的幻觉里,而不是在真实的生命里。
可真正的尊重,恰恰是脱掉身份后,还能被看见。
在历史上,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。1953年,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登基后,首次出访肯尼亚。那天她在营地与普通工人共进早餐,用的是一样的搪瓷碗。旁边侍卫提醒她可以单独就餐,她摆摆手说:“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呼吸,就该吃同一顿饭。”这句话被《泰晤士报》全文刊出,成为英国民众心中“王冠下的平等”象征。
这不是姿态,而是力量的克制。
因为真正的高贵,从来不是居高临下,而是自我收敛。
想起作家史铁生的一句话:“一个人若总是从位置出发看世界,他看到的永远只是自己。”
而我见过最打动人的“去身份化”,出现在一间养老院。那天去探望一位年长的企业家,他曾是行业巨头,主持过无数发布会。如今坐在轮椅上,面前摆着一盒积木。他笑着对我说:“我最近在练耐心。”我问他想念从前的舞台吗?他摇摇头:“那是年轻人的事,我现在的工作是‘生活’。”
我愣了半天。那一刻我明白,真正的底气,不是“我是谁”,而是“我还可以是谁”。
我们常说要“做自己”,可很多人做的“自己”,其实是“被社会定义的自己”。身份感最大的陷阱,就是让你忘记了,你本可以更自由。
那天我离开养老院,走出门口,看到墙上挂着一句话:“人之所以痛苦,是因为分不清角色和本心。”署名是鲁迅。那一刻,我忍不住笑了。鲁迅的锋利穿透了一个世纪,依然准确。
回到家后,我做了第二个实验。我把社交平台头像、签名、职业信息都删掉,只留一个名字。起初我有点不安——那种“别人看不到我是谁”的空落感袭来。但一个星期后,我惊讶地发现,我反而更自在了。评论里的人只谈内容,不再谈“你这个身份怎么会说这种话”。身份消失,语言变得干净。
我开始意识到,很多人不是被标签束缚,而是被“需要被标签”束缚。
可标签一旦取下来,世界会重新变得辽阔。
我们太习惯仰望,也太习惯俯视,却很少平视。仰望让人自卑,俯视让人傲慢,唯有平视,才让人心安。
我曾在一次国际会议上见过一个细节。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戴维·温兰走进会议室,主动为一位年轻学生让座。那一瞬间,全场安静。后来有人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他需要的空间比我多。”
这句话太美了。真正的力量,是让出位置而不是抢位置。
所以我常提醒自己:在人之上,把别人当人;在人之下,把自己当人。
人这一生,会经历无数角色转换。身份会变,权力会变,财富会变,唯独教养和悲悯不会。那才是人区别于“有身份”的根本。
有一次朋友问我:“你怎么看那些总是强调‘我是谁’的人?”我说:“那是因为他们怕自己一旦闭嘴,就不存在了。”
他愣了几秒,笑了:“那你呢?”我说:“我想试着在沉默里也活着。”
也许所谓成熟,不是得到新的身份,而是能卸下旧的身份。
就像那位老教授说的——名字算什么,重要的是你还在做有意义的事。
做人最忌讳的,不是没身份,而是被身份绑架。
当你不再急着证明自己是谁,你反而更像你自己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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