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年的一个冬天，福清的清晨雾气沉沉，十几岁的曹德旺顶着寒风，挑着一担柴火往回赶。家里没米，他只能去挖人家收剩的红薯，翻开冻得坚硬的土，手指冻得通红，却仍然弯下腰一块块捡起来。很多年后，他成了福耀玻璃的创始人，成了中国首善，身家百亿。但他一直说，那些在贫穷里啃过的红薯，才是他真正的财富。

人们常常问，一个放牛娃，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？曹德旺的答案很简单，他说，办公室里有一幅挂了五十年的对联，上面十二个字：“敬胜怠，义胜欲，知其雄，守其雌。”这是曾国藩的药方，也是他的人生药方。

敬胜怠，这三个字背后，是一种苛刻的自律。十四岁辍学，他每天放牛的同时，把哥哥的旧书揣在怀里，不会的字一个个查《新华字典》。买字典的钱，是他割了三年马草攒下来的。那时候，他并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，只是觉得不能荒废时光。他后来常说：“一个个字，从它们认得我，到我认得它们，就是这样查出来的。”正是这种一字一字啃下来的执拗，支撑他把整套MBA教材自学完，把会计和管理统计学用到工厂里。九十年代，福耀第一次管理革命，他亲自蹲在车间，每个工序待十天，把每平方米玻璃的单耗从3降到2.26，比世界最好的水平还低26.5%。这不是天才，这是笨功夫。

义胜欲，是另一种底线。他讲过一个故事。八十年代末，他要建厂，土方工程有人报价一块钱一方，比市场价低三分之二。他父亲早就告诫过他，便宜不能占，价格严重低于价值，里面一定有问题。结果果然有人拿着两万块塞给他：“曹总，您也要开支。”他当场拍桌子：“放你狗屁，我的名字就值两万吗？”钱退回去，合同继续。他最后还是按市场价结账，那人很受感动，后来承包了福耀九成的厂房。看似吃亏，实则赢得长久。曹德旺说过一句话：“我的无上秘笈就是不贪。”在他眼里，贫和贪只有一笔之差。你若贪，就会贫。

知其雄，守其雌，是一种姿态。九十年代，中国企业家流行钻营，拉关系、抄捷径。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。1996年，他聘请普华永道审计，国内第一家。有人说他自找麻烦，自己揭短。可他只是淡淡一句：“我要最好的机构来帮我监督。”事实证明，这一招让福耀在北美市场获得信任，也为日后打赢反倾销官司打下基础。出海之后，他常说一句话：“你是客，不是主，要学会做配角。”在美国建厂时，他低调，不喧宾夺主，让当地人放心。今天福耀成了全球最大的汽车玻璃供应商，但他从没把自己摆在“老大”的位置。他说过：“宁愿做小阿弟，不要称雄称霸做阿哥。”这是他的藏拙之道。

但这十二个字，不只是口号，而是他不断试错后的选择。年轻时，他也想过走捷径。有人劝他搞房地产、金融，那时候正是赚钱最快的风口。他一度动过心，但转念一想，父亲的教诲又响在耳边，他摇头：“我宁愿把钱捐出去，也不做房地产。”这算不算一次返工？算。可正是这种返工，才让他保持了清明的初心。

他的母亲早就给过他小实验。她常说：“早起三天，等于多一天。”于是曹德旺终身坚持凌晨四点半起床。这是一个普通人都能照做的小动作，你今天也能试一试，把早晨的一个小时拿来读书、运动或者思考，你会发现一天的状态完全不同。另一个小实验，是他自学英语。他五十多岁时，照样拿着字典啃，一点一点对照。他的理由很简单：“你不懂，你就去学。”今天的我们，同样可以把每天十分钟，花在补一个短板上，不为别的，只为不给自己设限。

他的人生里，也有外部证据支撑。2020年胡润慈善榜上，他累计捐款120亿元，连续31年。这是数字，不是传说。相比165亿的身家，他捐掉的几乎是大半财富。他说：“这些钱取之于民，就要用之于民。”别人叫他中国首善，他却说：“袁隆平才是中国首善。”这是责任感，是他给社会的解释和背书。

曹德旺的直率，常常让人觉得他不合时宜。谈税负，他说“除了人力，中国什么都比美国贵”；谈房价，他说“城市是市民的，不是有钱人的”。这些话不讨好，可真实。他说过：“我如果犯规，会死得很惨，所以我看见谁都怕。可我没犯规，所以我知道，我就是病死、老死。”这句话听来冷峻，却让人心安。他的雄，在于敢言；他的雌，在于守拙。

很多人觉得他矛盾。他信佛，却爱喝酒、爱吃肉；他自称“下等人”，却能和顶级富豪同桌。他直率得罪人，却也被无数人尊敬。其实这不是矛盾，而是完整。他没装神，也没立圣，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人们喜欢他，不是因为他完美，而是因为他真实。

回头看，那十二个字，像一条暗河，贯穿了他的一生。敬胜怠，让他不肯放松；义胜欲，让他不随波逐流；知其雄，守其雌，让他在风口浪尖稳住身形。穷的时候，他靠它走出来；富的时候，他靠它不迷失。有人问他，秘诀是什么，他笑着说：“就是不贪，勤快，低调。”其实也没什么大智慧，只是大多数人做不到而已。

古人说：“虚室生白，吉祥止止。”心若澄明，路自然宽广。曹德旺用一生证明，十二个字可以是座右铭，也可以是路标。不是挂在墙上的口号，而是刻在骨子里的选择。也许答案未必立刻出现，但愿我们都能，从今天的早起、从今天的自学、从今天的不贪里，开始把自己的命运稳稳握在手里。

合十。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