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的冬天，寒意格外刺骨。上海复旦的一间大教室里，67岁的梁永安教授正站在讲台前，眼神里透着亮光。那天外头风很大，枝桠摇晃得厉害，可屋子里坐满了学生和旁听的人，甚至有人从外地赶来。他一开口，大家就安静下来。

他没有铺垫太多，而是直接抛出一个问题：“未来，活得幸福的人，应该是什么样？”全场寂静，所有人似乎都被这句话击中。因为大家都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：在一个动荡、快速变化、不确定性不断加剧的时代，我们到底要怎样活，才不会迷失？

梁教授说，我们正从“差距社会”走向“差别社会”。差距意味着层级，意味着有些人永远在上面，有些人只能在下面；差别则意味着多样性，意味着即使你不是塔尖上的人，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。社会在往中产化的方向走，这是趋势，个体要学会在这片流动的洪流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缝隙。

他提出一个看似朴素，却极有力量的观念：做一个优秀的普通人。

这句话听起来平常，但背后却有很深的张力。普通，本就不容易。能在纷繁复杂的社会里保持清醒、保持常识、保持真实，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能力。优秀，不是要万众瞩目，而是把普通做到极致。

普通人首先要回到真实。法国思想家福柯说过，现代社会是“钟表统治”的社会。我们被时间切割，被节奏驱赶，每天赶着地铁、追着指标、卷在无休止的比较里，渐渐丢掉了自己。梁教授举了舍伍德·安德森的例子，这位美国作家在36岁时突然放下生意出走，只因为有一天他问自己：为什么要挣钱？为什么要成功？没有答案，于是开始流浪，最后才找到了真正的身份——作家。他笔下的小城畸人，就是一群活得不真实、扭曲了的人。

所以，能活得真实，就是不被假象裹挟，能在嘈杂的“真理”声里听见自己心跳的人。

梁教授还提醒我们，优秀的普通人必须有常识。这听起来简单，却极难。历史上荒诞的案例比比皆是。比如美国南北战争前夕的“德雷德·斯科特案”，最高法院的判决竟然认定黑人不是宪法意义上的公民，而只是财产。这就是所谓的“真理”，却让人类陷入灾难。普通人要学会走出这种荒诞，回到最基本的常识里，回到“人就是人”的真实。

什么样的人算是优秀的普通人？梁教授给出了答案：爱自然，爱生命，爱人类。

爱自然，不是口号，而是日常的节律。他说，人要做一个有24节气的人。冬至时停下来想想，这一年我生长了什么；春分时停下来问问，我的内心有没有发芽。现在的生活太碎片化，人漂泊在屏幕之间，焦虑和抑郁像沉积的“科”，堆积在心里。如果不让自己沉淀，就会被拖垮。爱自然，就是在快节奏里保留一点呼吸。

爱生命，就是珍惜自己的独特性。每个人的成长轨迹、基因、经历都不同，但很多人被教育、被社会磨平了。梁教授讲到自己招生时见过的场景，父母带着孩子来，成绩已经非常优异，可父母只说：“文科考经管，因为以后收入高。”孩子是谁，喜欢什么，没人关心。结果，生命成了一种模子。可是创造需要独特，如果年轻时丢掉了自我，将来又拿什么去面对世界？村上春树相信奇迹，梵高一生追着太阳，这些人都普通，却因为坚守内心而非凡。

爱人类，则是情怀。不是因为人类完美，而是因为人类有苦难。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电影，是因为他们觉得对人类有价值。1895年的巴黎，他们在咖啡馆的地下室放映《火车到站》，观众吓得后退，但人类从此多了一种新的表达方式。普通人也一样，怀着亲情去看待人类的问题，就能找到自己一生值得投入的事业。

听到这里，台下的一个学生忍不住问：“普通会不会等于躺平？”梁教授笑了。他说，不是的。普通不是消极，而是积极，是一种热爱，是一种坚守。勃朗特三姐妹写作时，只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，她们没有想着要超越谁，却留下了《简爱》和《呼啸山庄》这样的经典。普通人能做到心之所向、身之所往，这就是最好的优秀。

他举了一个西藏女孩的例子。研究生毕业后，她没有去追逐热门岗位，而是去了西藏，和牧民生活，给自己留出空白。她说：“我想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。”这就是普通人的勇气。不是没有恐惧，而是不被恐惧压倒。

普通人面对困难，像愚公移山，一天一天去挖。你可能遇到失败，可能要返工，但那就是生活本身。梁教授强调，不要总盯着成败、终点，而要关注打开的过程。试一试别人没做过的，或者做过失败了的，人生就会不同。

我听到这里，脑子里浮现一个小实验：今天，不妨试着在生活里找一件真正让自己心动的事情，不管大小，花30分钟去做。明天继续，连着做一周。你会发现，自己的状态开始不同。就像节气一样，小小的节律，能让生命重新生长。

梁教授说，一个优秀的普通人，最终会在普通里，找到自由。不是追逐别人的节奏，而是跟随内心的节律，跟随自然的节律，跟随人类的节律。

他收尾时语气很平静：“做一个普通人，本来就很不容易。可如果你能做到普通里的优秀，你的人生已经了不起了。”

讲完这句话，全场沉默良久，然后掌声响起。

合十。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