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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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国荣逝世20周年,再看《霸王别姬》:我们怀念程蝶衣,却都活成了段小楼
2025-08-20

真正让人心碎的不是程蝶衣的疯魔,而是我们都成了段小楼。二十年过去,人们怀念张国荣,怀念虞姬,但更多时候却发现自己活得像段小楼那样:懂得世故,学会妥协,随波逐流。电影里唱的是霸王别姬,现实里演的却是人间冷暖。我们一遍遍重看,不只是因为艺术的极致,而是因为其中映照出的心灵困境——我们是否还有勇气,像程蝶衣那样,一生不改,一生执着?

当我们第一次看到《霸王别姬》的开头,那段母亲狠心砍去孩子手指的场景,不只是心痛,而是一种隐喻:一个人若要进入某种人生,就必须断绝退路。程蝶衣就是这样,从小被推入戏班,被迫唱着与性别相悖的唱词,直到最终彻底将自己融入虞姬的身份。他活成了角色,也死在了角色里。他的生命轨迹,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在舞台与现实之间不断拉扯,最后只能选择以极端的方式收尾。我们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极致的纯粹,一种“不疯魔不成活”的孤注一掷。那样的生命姿态,在现实中显得太过昂贵,所以才更加震撼。

反观段小楼,他并不邪恶,也不算无情,他只是普通。他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,既有激情,也有懦弱;既想坚持,又害怕失去。他会救菊仙,但又不是因为爱,而是顺水推舟;他会陪蝶衣唱戏,但戏一散,他转身就成了丈夫和父亲。他懂得进退,懂得妥协,懂得在时代巨浪中保全自己。段小楼没有程蝶衣那样的疯魔,所以能活下去,却因此背负了背叛的阴影。正因为他太真实,才让我们一遍遍想起他,觉得刺痛——我们怀念蝶衣,却大多活成了段小楼。

看多了这部电影,渐渐明白,程蝶衣和段小楼其实是一体的两个面。一个代表着纯粹的执着,一个代表着现实的妥协。人若只活成蝶衣,结局是破碎;人若只活成小楼,余生是苟且。生命的困境就在这里。我们既渴望蝶衣那样的极致,又不得不接受小楼那样的现实。于是每年四月一日,我们缅怀的不只是张国荣,而是我们心底那个被现实磨平的自己。蝶衣之死,不仅是艺术的落幕,更是我们心里一块理想之石的坍塌。

顿悟往往在最痛的地方出现。为什么我们会一遍遍重看《霸王别姬》?因为它不是单纯的电影,而是一面镜子。它让我们看到,真正的孤独不是没有人陪伴,而是没有人理解你全部的执着;真正的悲哀不是失去舞台,而是你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,被身边人轻易地践踏。蝶衣最后的那一剑,是给段小楼的,也是给世人的。他以死亡保全了自我,证明了“说的是一辈子,就必须一辈子”。张国荣离世的方式,与程蝶衣的诀别,竟惊人地重叠。那不是巧合,而是同一种灵魂的共振:宁愿殒落,也不要失真。

但电影终究是电影,人生还得继续。明理之处在于,我们不能简单地否认段小楼,也不能盲目地模仿蝶衣。真正的智慧,是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。在现实中守住一份执着,在执着里懂得一些妥协。世间的浪潮再汹涌,我们至少能保留一块不被侵蚀的内心角落。那才是活下去的力量。我们纪念张国荣,不只是纪念一位演员,而是纪念一种敢于真实的灵魂。我们重看《霸王别姬》,不只是看故事,而是看见我们该如何在虚幻与真实之间,仍然保有一个不变的自己。

合十,如夜话,至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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